情感天地

草帽歌

    去乡下出差，经过一个集市时，买了顶草帽，戴在了头上，走过一个个村庄，穿越一片片庄稼地，最后带回城市，挂在了书房里。

    这种用麦秸辫编成的帽子，母亲会做。小时，母亲种毛麦——秸秆细长，是专门用来掐辫子的，收获了麦粒后，留下秸秆，运回家，然后坐在院子里，一根根整理，将麦秸掐头去尾，只剩下中间最柔软的那段，统一收集起来。有空时，开始掐辫子。先将麦秸秆在水里泡过后，再包在她的蓝布围巾里，夹在腋下，掐的时候，一根根抽出来。

    编草帽，要麻烦一些。母亲从别人家借来一顶，比着葫芦画瓢，先用柳条编出模型来，再用掐好的麦秸辫一圈圈绕着缠起来，很麻烦，要用半天时间，但母亲终于做成了，虽然看上去，不如人家买的好看。

    母亲戴着这草帽，顶着烈日，去田间锄草，去赶集卖鸡蛋，或者去走亲戚。母亲说要给我做一顶，但我坚决不要，那时虽然读小学，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观。总觉得镇上商店里卖的那些才好看。许多年后的今天，我才认识到，质朴远比浮华要美。

    母亲去田野锄草，回来时，草帽总不空着，用手托着，沉甸甸的。里面装了苹果、梨子什么的，有时还有葡萄，是那种比较小的山葡萄。田地大都在山下，母亲干完地里的活，顺便到山里去，摘些野生水果。那时，山上有很多野果树。当然，得会找。我和小伙伴们去摘，总也找不到。

    有时，母亲的草帽边上，插着一根根草棒，上面一串串蚂蚱。于是，饭桌上便有了一盘金黄的荤菜。那年月，肉很少吃，没钱买。来自山野的蚂蚱，能稍稍安慰一下我总觉寡淡的口腹。

    有次，跟母亲去很远的地方赶集。她听说那里的鸡蛋卖得要贵一些，就挎着一篮子去卖。路上，阳光毒辣辣的，母亲把她的帽子给我戴，我不要，扯了路边柳条，做了个柳条帽。那天，鸡蛋终于卖完后，母亲要去给我买糖葫芦，我跟在身后，眼睛不够使，再抬头，竟找不到母亲了。我忍住不哭，踮起脚，望向周边的人群，只看到一顶顶草帽在攒动，但我能清晰地辨别出母亲的那一顶。

    从那以后，我对母亲的草帽无比亲切。

    那年，镇上的流动放映队到我们村，放映电影《人证》，我学会了主题曲《草帽歌》，唱给母亲听：“妈妈，你可曾记得你送给我那草帽? 很久以前我失落了那草帽……”母亲一边微笑，一边认真听。

    （曹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