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小札

雨夜

    朋友长期失眠，苦恼至极，偶然结识的一位心理医生，告诉他一个良方，果然奏效。很简单，就是向他推荐了一款催眠软件——听雨声，有细细绵绵的，还有雷鸣暴雨，雨水落在山谷、森林。那一夜果真应了古人“雨夜好睡眠”的说法，让朋友酣睡了一场，在细密的雨点中，闪回到幼年时雨季的纱帐前，忘记自己身在异乡。

    雨夜，令人心生暧昧的两个字，有多少美丽或无奈的故事发生在雨夜？雨夜是失眠者的天堂，对我而言却是深情又闷骚的半醉微醺夜。

    一个闪电分解了烦闷的大气，空气里骤然落下一丝雨气，那莫名的清冽扑棱棱穿窗而入，继而是雨打落花的肆意。不论睡得多沉，雨水中滚烫的柏油味，焦干的土壤里蒸馏出的热辣气息，将我激醒。掩窗，倚窗，独于这午夜，像一个偷窥者，看这雨的狂欢。昏黄的路灯，光线氤氲的雨气，滴答滴答，地上的水泡混合油湿的泥土，我仿佛嗅到了一缕神秘的气息。

    雨水把花园里的樱花打落一地，此刻夜深人静，令人心碎，樱花短暂的一世，让我领悟到了“来自何处，回归何处”的概念。柳枝摇摆着迎合着雨的温存，似一场如梦似幻的倾城之恋，温柔得像拂过情人熟睡的睫毛。

    这个世界上，好多东西都在雨夜发生，诺言与谎言，绽放与颓废，理智与悲伤。我们都天真地藏起自己的心事，努力保持一种最好的状态，就像这场雨，急了就是暴风骤雨，缓了是淅淅沥沥的，而此刻刚刚好，不疾不徐，仿佛是心底里美到极致的“欲望处生蝶”。

    想到雨中的情事，有西湖边许仙与白娘子“西湖雨天一柄油纸伞与你共执”的隽永，有“眼睛为你下着雨，心里为你打着伞”的挚爱，也有张爱玲《小团圆》那样的暗藏幽怨：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这个世界上有千万句和雨水有关的诗句，心里纵然有万语千言，到最后凝结成最美的一句“下雨了，你在哪？”

    谁的心里还没有一首半情歌？夜雨敲窗，相思更缱绻了。如果一定要在这不正常的天气里做一件不正常的事，那就是读首诗再睡觉：缠绵的主人公急需抒情，当雨落入凌晨两点，我已不能从写作中，撑起孤独的伞。

    至今难以痛彻地领受一场雨，不仅仅是隔着一扇窗，一道墙，一把伞，即使是行走在暴雨中，还隔着一层皮肤。在多雨的夜里，读一篇雨之书，配合着窗外恢弘的雨阵，心情曼妙得好似慢慢凑近一朵玫瑰。

    （夏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