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味

芳菲遍地

    植物有嗅觉、听觉，甚至还拥有不同类型的记忆，当它们陷于困境时，会果断地作出防御，甚至可以提醒周围的植物。作为复杂的生物体，它们过着丰富而感性的生活。相对于活泼好动、阅历无限的动物而言，植物也有无奈的一面，它们生生死死，任风来雨去，始终不渝地坚守在属于自己的那方土地上。植物的一生，会遇到各式各样、眼花缭乱的挑战，其中包括生物逆境和非生物胁迫。面对所有意想不到的状况，就算是绝境，植物依然以“不变应万变”的从容积极应对。

    莺飞草长，绿肥红瘦，春华秋实，这是大自然再平常不过的变迁，也是生命时时刻刻谱写的传奇。自然和生命的轮回，让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对植物有了鲜明的记忆，田头地角，野渡丘陵，遍布着植物的踪影。我的记忆中，田头有一种最常见的丛生植物，叫“水芹”，茎干嫩白细长，色泽青碧，闻之弥香，重大节日被作为必不可少的佳肴端上餐桌，这最初的植物，相伴我一生的记忆。

    都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真实生活里的事物，花花叶叶，总会在日渐粗糙中离去，这样的时候，你会发现，生命过往里，许多植物美丽的芳名，纷纷变成温暖的细节，一回回在心灵泛滥。稍微留心一下，就会发现，女性的名字大抵都是植物的名字。让我始终弄不清的是，到底是先有植物名，后有女人名，还是先有女人名，然后对某植物冠之以相应的名称。

    植物有植物的心灵，植物有植物的言语，它们活着、爱着、自在着、妖娆着，无须由人冠之以任何名字。植物之名，是人类自身因为认识世界的需要，才依情依性依自然法则加之其身的，可以说，植物的名字充溢着人类的观感和智能。无处不在的植物予人以美丽丰实的翘望：晨光里，虞美人好奇地打量着世界；冻土中，獐耳细辛将花苞倔强地拱出来；草深处，合欢树招展着孤独的旗帜；白云下，铃兰摇动着春天的铃铛……

    美不胜收，风情万种的植物名字，款款诗情画意，式式摇曳生姿：紫藤花缘木而上的雅趣，桔梗之爱的生死情怀，花开三色、容动天下的三色堇，凌波而来的水仙，为爱等待的薰衣草，虞美人禁忌的美丽，罂粟花致命的诱惑，以及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带刺却美艳的玫瑰，劣境中生存的仙人掌，一生仰望太阳的向日葵，追风飘絮的蒲公英，蒹葭苍苍的芦苇等等，那一样不是人生的隐喻？

    忽然间就想到了作家川端康成，他凌晨四点醒来，惊讶地发现：“海棠花未眠”，刹那间，他看到了人生的有限和自然的无限。于是他凝目注视着，觉得眼前的花美极了：“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花，也是鲜活的生命，也有难了的情思，它无眠盛放时，耗损的，何止是生命的活力？植物的存在，总在刹那之间，让我们感觉芳菲遍地，让我们自惭形秽，它始终如一地唤醒的，是我们对于自然的热忱、厚望和敬畏。 （程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