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无缘由地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在沙石或葱绿的草地上，在故乡的小溪旁，抑或躺着，看天上的流云；抑或坐起，看溪涧的流云，抑或伸手摘下一枚柳叶，放在唇边随心吹奏。在当时的感觉里，那不成调的曲子，也有着流云般的悠扬；如果随手拈来一根小木棍，在松软的沙土上画下的，必是流云变幻莫测的形状。

    最是忙中有闲的夏日，牛儿在小溪堆岸上埋头吃草，抑或抬起头来自在地“哞”两声。我呢，独自坐在不远处的一片树荫下，拿着一本得之不易的小说或连环画，如牛吃草般乡野的怀抱忘情地啃读，文字的芬芳，了无拘束地飘荡起来，在童年的天空，那流云般变幻的情趣姿态，丰实着童年贫弱的想象。眼睛乏了，身心累了，便将书本小心地收拾起来，一头扎进清澈的溪水里，抱着流云，和长着红翅的成群的小鱼儿在清凉的感觉里尽情地嘻戏。这样的时候，人在水中，人也在云里，思绪的花絮变得柔软而灿烂。

    童年的小溪是通畅而透彻的，带着欢乐和祥和；小溪边的童年是自由而抒情的，比得上水底的流云。那条小溪，我唤它叫云溪，它总是那么轻盈地，在我的童年世界里缠绵缭绕。人生如云絮，总有飘走的时候。终于有一天，我离开了这条小溪和它的流云，飘在了异地他乡，在日子的缝隙里，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我生命的峡谷里，时时会漾起那一溪流云的脉动。

    在一座城市的夜晚，我坐在属于自己的简陋的书斋里，静静地想起它，想着那一溪流云的走向，想着它梦一样圣洁的颜色，想着是不是还有孩子如我一般抱着水中的流云在嘻戏。我静静地想着它，就像静静地想着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一溪流云是否能感受到我痴迷的冥想。此时此刻，我就像一个牧羊的孩子，用想象的鞭子，放牧着那一溪流云，放牧着我童年的梦幻。我不知道，那一溪流云可否有些心动，可否知道有一个曾经的孩子，如今已是风尘满面的旅人，在一个它不曾到达的地方静静地遐想，静静地向记忆中溪流的方向默默张望。

    就这么静静地想着，一次又一次，用心的软毫静静地描划着那一溪流云，真切地感受着那一溪流云的气息。因为有了了无拘束的想象，这个平淡的夜晚开始变得轻柔、流畅，真实、美丽。很多时候，就这样静静地想着一件事或一个人，其实就是一种彻骨的幸福，一种无与伦比的甜蜜，一种美丽酣畅的人生况味。

    一条小溪，就能将所有云的变幻装在它的怀抱，水动云不动，云动水不动，它们相互参照着，抵达一种禅意之境。时空如溪，人生如云，来了，去了；去了，又来了。

    （程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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