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老家30年前居住过的老屋所在地溜达,只见那些老房子和堂屋都一并消失了,唯有一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麦磨横躺在门堂一隅。别看它脏兮兮黑不溜秋的,但与我却有一段不解之缘。触景生情,此时此刻,思绪又把我带回到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 1962年,我国连年遭到自然灾害,当干部的父亲响应党的“减精城市职工,减轻国家负担”的号召,带头举家把户籍从杭州移迁到了老家东阳。翌年寒假,寄居在他人处读初中的我,因家中无力供我在城就读,我也把学籍从杭城转到了东阳。 回家的当天傍晚,看到娘正和一堂弟在堂屋里推麦磨。这个笨重的家伙,过去我这个自幼在杭州长大的人,只在电影里见过,且称呼和推磨的方式也不同,于是,我带着好奇问了起来。识一些字的母亲便停下来,将麦磨各个部件的叫法,用东阳特有的方言向我作了一一介绍。我不由兴致顿起,在母亲的帮助下开始尝试。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还学会了单独操作,特别对最难的既要单独推磨又要自己添料的难活,也渐渐地学会了。 学推磨,让我悟到了做什么事都要抓住要领,遵循规律的道理,这让我受益终生。 听娘说,这台麦磨是我家和两位叔叔家合买的。印象中,三家人从未为争磨而生发嗑碰之事。“撞车”时,总会听到一句“还是你先磨吧。”邻居们都说我娘心思好,对人特厚道,总是尽量把方便让给人家。有时,为了让叔叔家和其他村人先磨,她宁可守过夜点上油灯去磨。 在“瓜菜代”的岁月里,农民被牢牢禁锢在土地上。父亲劳作一天,回到家往板凳上一坐,话语很少。我住学校,弟妹年幼,一家主要靠他挣工分糊口,故娘即使连夜磨粉也不忍再去搅醒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硬撑着。当我知道了这一切,每每周六傍晚从学校回到家里,总是抓紧时间协助家里多磨一点东西。那天,照例是我推磨娘添料,娘见我瘦了,问我,她烤的六谷饼好吃否。我说,太好吃了,带去的六谷饼往校食堂的炉灶里一烘,吃起来又脆又响,有时还和同学分享。 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吧。一天早上,娘到六石赶集时,照例又给我带来一杯菜,还有一大叠黄烂烂又薄又圆的六谷饼。这又是母亲连夜磨出来一大早烤出来的呀!我鼻子酸酸地嗫嚅着:“太多了。”娘笑笑说:“好分给你同学吃呀。”看着娘日渐消瘦的脸和微微佝偻着的背,我仿佛又看到了娘艰难地挪动麦磨的身影,听到了磨粉时发出的富有韵律的“嗡嗡”声。我的眼眶润湿了。 看着这台面目全非早已完成历史使命的麦磨,我想,如今它已成了一块无人问津的废石,但它留给我的启迪、快乐,特别是因它而生发出我娘留给我的那些感触和感动,是怎么抹也抹不去的。 (厉守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