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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截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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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7月23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二等奖作品(小说)
半截蜡烛
2025-07-23

    文/谢云

    尝试将人性之善恶人生之喜悲粘贴于花园村近半个世纪迅猛发展为底片的创作,是否更能催人抓心与触意呢?

    1

    “嗯格跄祸呃,罢落!便格半……呃便格半裾蜡烛了。”申屠东阳冲高低柜处大声呵道。

    “抠猫,不就半截么。算术题就剩两步了,求求你求求你!”小雨桐端起蜡烛腾腾腾往楼上跑。

    “帮我(开个)侬,求一万遍也……呃冇备用!”老人急了,从逍遥椅上翻起身,踉踉跄跄朝光点扑去。

    “阿爸,跟您说过多少回了,别跟娃讲东阳话,他大学要读播音系的!”浦婻急了,赶过来冲楼下数落道。

    “唉哟……”雨桐与从楼上走下的身影撞了个满怀,那身影在微弱烛光下闪个趔趄随即腹部前挺滚下楼梯,当下没了声气。

    恰在此时,电来了。

    见女儿屈身躺在地板上,孕袍下摆处血流如注,老人急了,夺过蜡烛吹灭,转手朝外孙左脸狠狠掴了上去,瞪着疑惑凶狠的眼神质问:“你?你搡了?”

    外孙捂着脸;老人忘了膝盖痛疼,扑通跪下抓住女儿右手,拨开遮蔽左脸的乱发,哭嚎着直喊浦婻浦婻快醒醒啊;而雨桐却表现出超乎他这年龄所应有的那种沉稳,抬腕拨通120急救中心。

    “快给你赵叔叔打……呃打个电话!”申屠东阳提醒道。

    待雨桐支支吾吾讲清楚眼前所发生的情况,救护车也滴嘟滴嘟地赶到门口。

    不等邻居们出门看个究竟,救护车已淹没在夜暮中,尾灯越跑越远越远越小,伴随着刺耳的呼啸声消失在尽头。家里只剩片偻佝无助的影子。申屠老人左手持蜡,右手沾满女儿鲜血,扶墙走到街门口,双唇翕动,眼眶挂着两行既后悔又后怕的老泪。

    2

    或许半截蜡烛的余温提醒了他,老人捻捻蜡烛捻捻心,左不是右不是。他想,这事从头到尾全怪外孙,他跟他讲过多少次,那截蜡烛是自己的命,动不得更拿不得;可这娃偏不听,断电就断电呗,能误他几分钟?这娃打小性子急,学校吃饭耐不住排队,要么加塞要么吃收盘冷餐;这事也怪他妈浦婻,打小就毛手毛脚,都过四十了还不改,怀娃六个月还满单位跑,这楼迟不下早不下,偏偏没电了下,下楼吧总该把眼镜戴上;对,就怪囡婿赵蒿巷,自打媳妇怀孕就没回来过个囫囵夜,说是赶工程甲方八月底就用,瞎眼瞅了个不担家的!忽然伸手给自己两记耳光,这事也怪自己,若不是听到楼下自己呵斥,她也不会腆了肚子往下走,更不会发生这事;还有……

    老人就这样没完没了地怨天尤人,好像手中发热的蜡烛也成了罪魁祸首。

    “叮铃铃……叮铃铃……”老人机响了,赵蒿巷打来的,说自己就在妇保院。医生说月份大了,年龄也大再加上身子单瘦,又流了那么多血……

    “别扯了,我就问大人娃娃啥情况?”

    “……只能保一个。”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只听喘息;老人听着着急,嘶哑着吼叫起来:不管医生咋说,姓赵的你小子听好了:大人娃娃都要保,女儿我要,外孙我也要,卖房卖血也要保。少一个,你别想进我这门坎——这语气是亡妻梦里冲他来的。

    “这不是跟你讲嘛。浦婻正躺在急救室,情况是这样的,专家正好在,他们……”

    “别……呃别跟我提专家,我只想见到两个囫囵人……呃活着回来,挂了!”

    赵蒿巷瞥了眼盲屏,转身瞅瞅医生,考虑到家庭关系的微妙性,他必须这样做。

    那阵收到雨桐打来电话的同时,他就意识到情况很严重。他负责花园学校数字化科技大楼的施工建设,明天专家组下来验收,得盯紧点。他向身边左右做了委托,抓过黑皮包,发动昨天才到手的新车,急匆匆朝市妇保院赶去,还闯了两档红灯,至于罚单的事,没空想!

    见女医生递上签字夹,并拿催促的眼神看着自己,赵蒿巷伸手又缩回,伸手又缩回;转身说走趟洗手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独自呆会,根本没在意另个医生的插话:“霤远,你说巧不巧?咱库里刚好有孕妇急用的Rh血型,配值还挺高呢!”

    小雨桐攥紧拳头,默默地跟了过去,两行泪珠挂在那庞尚不成熟的脸蛋上。

    没过多久,也就三分钟后,赵蒿巷从拐角走过来,小雨桐仍旧不依不饶寸步不离。赵蒿巷接过签字夹打开,咬咬牙说:“大人,保大人吧。”

    “你,出血了?”见签字的手腕留下紫紫的虎钳形牙印及被指甲抓破落到纸上的血滴,医生赶紧掏出纸巾递过去,潜意识地看看旁边,那个仍旧咬牙切齿瞪着双充满仇气的小男孩。

    “谢谢。我……没事了。”赵蒿巷脸色泛红,咳嗽两声,很不自然。

    推开医生递过来的签字笔,他从皮包里拿出一只断了卡扣的老式钢笔。

    “哇,‘英雄牌’!现在还有这种笔?”

    “岳父给的,好使!”

    草草签下“赵蒿巷”三个字,赵蒿巷将内容给雨桐看了看,以示确认;雨桐左脸及左眼眶脬肿发紫,右嘴角挂着血迹。他拿沾黑墨汁的右手猛猛地拭把眼泪,仍不服输地将脑袋歪向一边。

    3

    申屠东阳比谁都着急同时也比谁都清楚,眼下所发生的情景与四十二年前自己所面对的境遇何等相似啊!那时,小浦婻还在妈妈肚子里,也就七个月,当时自己正处于创业初期,与人合办了蜡烛制造厂,整天琢磨怎样做蜡烛,无数次失败后,终于换来小成功。成功后晚上做蜡烛,白天四个人分头跑村串户,敲门叫院。起初每人一副扁担,只限于东阳境内跑;后来有了自行车,脚程也就伸远了,东至嵊州磐安、南至永康、西至义乌、北至诸暨,方圆百里四处兜售蜡烛,当天能赶回来就赶回来,赶不回来就得带夜路。当时村里电少,大部分人家晚上靠烛光照明。为了多挣点钱,自家更舍不得整烛照明,总是捡些半截的用。那个晚上,自己跑嵊州回来晚,进门才被告知,妻子肚子痛,是邻居送进县城妇保院的;申屠东阳连口水都没喝,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他预感到有什么事会发生,只恨自己太过粗心,妻子好几次跟自己说肚子痛疼,但每次都因自己太累而给忽略了;有些事被忽略多了,可能就是不幸或是灾难!但医生的话令他倍感吃惊却又无可奈何。

    医生说,是宫外孕!送来的太晚了,大出血,寻常劳累过度再加上营养不足,生命已到了极端状态,母婴只能保一处。医生拿出签字夹,上面签着妻子的名子,尽管字迹看上去歪歪扭扭有气无力,但仍旧是他熟悉的娃娃字,胖胖圆圆的,就像妻子可爱的面颊。医生说孕妇执意要签,乘人不备抢过去签的。当时情况紧急,没法联系到你而你又迟迟不到,你老婆抢过夹子,自己签了,说母亲就是第一责任人。

    年轻医生说着说着抹了把泪,很动情,没见过有这样坚强决绝的母亲,尽管整个人看上去很清瘦。签字时,尤其那双眼睛,是她所见过的最能透出自信的最美丽的神情。只是,放下笔时,她又软软地但却含糊不清地吐出四个字就再没睁开过。申屠东阳猜得出,这四个字肯定是“为了孩子”。要知道自打怀孕,妻子见面嘴就不停,没完没了尽是宝宝长宝宝短。那天出门前还说,叫我早点回来陪她进城烫什么发型,林青霞那种。生日蜡烛都带了,申屠东阳哭着掏出三截蜡烛给医生看。

    申屠东阳从产医手里接过婴儿,是个女娃,小脸蛋胖胖圆圆的,那双眼睛很大很亮,同样很美丽。“浦婻”是邵厂长,也就是后来的邵总、邵书记给起的,提坛米酒过来,半截蜡烛照亮了出租屋,说给娃过生日,续了娃娘家姓。

    那几年,申屠东阳既当又当,外出跑生意只能将娃放在自行车前架上,女儿三岁时入托,托邻居接送,不到六岁托熟人领进小学就全天候托给老师了。当初为创业筹资,他将房子卖了租房住。妻子走了,女儿全托,晚上空下来,在眼前在烛光前,在梦境里,闪现的全是母女俩熟悉的影子。

    在对她俩的念叨中走出事业及情感低谷。后来女儿进了市重点初中、又考入省重点高中、17岁那年被东南大学录取,获得国家985重点工程资助。女儿大学四年及读研的所有费用,由村上补贴。

    “东阳大哥,待屋暖暖哟;凉着啦凉着啦。咋还烫呢,唉,没个知冷知暖的,可怜呢!”胖姨赶早出门打柔力球路过,见他衣单裤薄,痴痴地坐在门外台阶上,从头到脚落了层薄霜,不知是忍不住还是习惯了这样,伸手摸了摸他好看的∩字型前额。

    他猛地睁开双眼,却被一束晨光刺得缭乱,打云隙间射过来的阳光。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接着连打两个喷嚏,怕真是感冒了。年轻时落下的老病,上年岁了抗不住啊!

    待反应过来,那身胖墩墩的“柔力球服”已渐行渐淡越缩越小,却有股怪怪的油香味直扑鼻子。两根热油条拿纸袋包着,放自己身边。申屠东阳抓起身边扔向菜地;舔唇间朝左右瞅瞅,才屈了右膝伸手去捡,顺着被咬过的那头吃嚼起来。

    他对这个女人原就心怀极度的恨,恨她自私:为宝贝儿子能进村子里的上市公司,屁颠屁颠地讨好主管,尤其我家囡婿,那片厚唇都磨薄了;噢,儿子目的达到了,她又转过身讨好我这个孤老头子,还说我就是那座白云峰。想干啥?看申屠家笑话?女人有这么阴险恶毒的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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